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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7章 飛熊降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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麋府中閣,燈火通明。

麋竺坐在燈下,手撚胡須,正捧著一部尚書讀得津津有味。

中閣大堂裏,除了麋竺之外,還坐著一個人。只是他看上去很緊張,雖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,但一會兒扭動一下,一會兒扭動一下,每一個動作,莫不顯示出他內心中的惶恐和不安。

如果劉闖在這裏,一定能認出這個人,正是張林。

麋竺似乎心無旁騖,捧著書卷,不時點頭,臉上露出一抹激賞之色,口中更不時發出’嘖嘖‘聲音。

而張林則坐立不安,緊張看著麋竺。

“張隊率,我記得你和劉家,關系不錯。前些日子,羽山賊作亂時,你第一個站出來,帶著巡兵離開……據我所知,在此之前,你一直對朱亥執弟子之禮。按道理說,你不應該出賣他們,怎麽這一次,卻跑來我這裏告密呢?”

就在張林快要忍耐不住的時候,麋竺突然放下書,目光清冽,看向張林。

“啊!”

麋竺突如其來的問話,讓張林沒能反應過來,隨後更是面紅耳赤。

不過,他早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問話,所以很快就平靜下來。沈默一下,他擡起頭向麋竺看去。

“我雖與朱賊曹學藝,但並未獲得真傳。

朱賊曹眼中,只有劉闖那個膽小鬼,從未把我放在眼中。我自問資質不遜色那個劉闖,可他卻從未正眼看過我。前次我甚至不惜棄了前程,願意隨他歸隱,可到頭來,還是得不到他看重。

孟彥,孟彥,孟彥……

他眼睛裏,只有劉闖一人,根本不會在意我為他做出什麽樣的付出。

既然他不把我當作弟子,我又何必再把他看作老師?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,良臣擇主而事。朱亥既然不把我放在眼裏,我也不必對他忠心耿耿。小時候曾聽先生說過一句話:天下熙熙為利而去,天下攘攘皆為利往。我而今業已及冠,若再不把握機遇,就只能終老朐縣。

大老爺乃徐州名士,更為我東海翹楚。想來也知道我的事情……我張家在朐縣,也算小有名望。可我不過旁支庶出,根本不得家族看重。我不甘心如此蹉跎一世,大丈夫生於世上,當有所作為。故而今日前來投奔大老爺,為日後謀劃,更想要在劉使君面前,求進身之階,還望大老爺成全。”

一開始,張林說的吞吞吐吐。

但隨著他放開心情,言語也就變得流利許多,甚至是出口成章。

麋竺臉上露出一抹笑意,看著張林連連點頭。

這廝,是個真小人!

出賣朋友,也能這麽理直氣壯,的確是個人物。我而今在劉使君帳下效力,身邊也的確是缺少可用之人。這家夥能識文斷字,倒也可以做個幫手。在我手中,他也休想折騰出花樣。

“張林,可有表字?”

“尚未得字。”

麋竺笑道:“既然如此,我便贈你一表字如何?”

張林大喜,連忙起身道:“多謝大老爺賜字。”

麋家在朐縣的實力,遠非張家可以相比。而且張家也沒什麽出眾人才,更不能和麋家相提並論。麋竺這一番話,也表明了招攬之意。張林日間在偶然機會下,聽到劉闖和麋繯的談話,不惜出賣劉闖朱亥,為的不就是這麽一個機會?有麋竺支持,張林日後前程自然光明。

麋竺想了想,沈聲道:“詩日:有鹙在梁,有鶴在林。維彼碩人,實勞我心……就叫公美,以為如何?”

這是《詩·小雅·白華》中的詩句。

張林雖識文斷字,但是卻沒有讀過《詩》,自然也就不太明白這其中的意思。不過麋竺賜字,也代表著把他視為心腹。張林求得便是這麽一個機會,連忙起身拜倒在地上,向麋竺道謝。

“大老爺,出事了!”

門外,傳來一個惶急聲音。

麋竺自然聽得出,說話的人乃是他心腹,麋澤。

“公美,且在這裏稍候,我馬上回來。”

麋竺起身走出中閣,片刻後回來,臉上已經沒有了和藹之色,陰沈沈的,好像滴水一樣。

張林忙道:“大老爺,可是剿殺朱亥不利?”

麋竺搖搖頭,沈聲道:“鹽水灘那邊,我派麋涉領五百人剿殺朱亥劉勇,問題應該不大。我只是有些吃驚,以麋沅的本領,帶了一百五十人去捉拿劉闖,竟被他逃走,甚至還擒下了麋沅。這廝,竟如此剽悍?”

張林嘴角一撇,沈聲道:“大老爺,非是張林背後說人壞話……麋沅雖是二老爺心腹,但說起本事,遠不如麋涉厲害。此人也就是會些把式,不足以抵擋劉闖。大老爺久不在家,所以不太清楚那劉闖。之前這廝被人陷害,也不知怎地就性情大變……他以前膽小,但手上並不弱。非是我自誇,若真個火拼,這朐縣城中,恐怕除了劉勇和朱亥,沒有人是他對手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見張林侃侃而談,麋竺突然來了興致。

張林道:“若單打獨鬥,十個張林非劉闖對手。但若真要殺他,張林倒是願意請命,將此獠人頭獻於大老爺面前。”

“那你需要多少人?”

“請大老爺與我三百人足矣……同時,封鎖城門,全城設卡。只要發現劉闖蹤跡,就擊鼓為號。張林願與大老爺立下軍令狀,劉闖他絕活不到天亮……不知大老爺可願信張林一回?”

麋竺聞聽,哈哈大笑。

“張林,我既然問你這些,自然信你有此手段。”

他猶豫了一下,沈聲道:“我府中尚有八百僮客,就一並交給你來指揮,務必要將那劉闖斬殺。”

“喏!”

張林拱手領命,大步流星而去。

麋竺在中閣踱步,片刻後沈聲道:“麋澤!”

“大老爺有何吩咐?”

“你立刻帶人去城外田莊,不必問三娘子態度,就算是給我綁,也要讓她上車,連夜趕奔郯縣。此外,田莊內三百僮客,還有十車彩禮,也都一並帶上。到郯縣後,與子方說明就是。”

麋涉聽罷,領命而去。

麋竺則輕輕拍了拍頭,坐下來長出一口氣。

突然,他冷笑一聲,仿佛自言自語道:“區區鄙夫,也敢張狂……哼,這朐縣不管怎樣,也輪不到你一個鄙夫猖狂!”

象龍在秦東門大街上急行,鐵蹄聲陣陣。

朐縣百姓,更是感到萬分緊張。

之前和羽山賊一戰才過去不多久,剛恢覆了平靜,又突然間全城宵禁。

裏閭烈焰熊熊,令人們感到非常擔心。沒聽說有戰事啊?怎麽突然間,又打起來了呢?

一時間,人們關門閉窗,在屋內提心吊膽。

身後的追兵,已經沒了聲息,劉闖突然勒住韁繩。

象龍長嘶一聲,四蹄穩穩落地。劉闖坐在馬背上,臉上露出迷茫之色……這個時候,城門已經落鎖,又該從哪裏出城?他看了一眼馬背上的麋沅,眉頭一蹙,一下子將他從馬背上掀下來。

蓬的一聲,麋沅摔落在地,昏沈沈睜開眼。

“說,麋竺是如何知我計劃?”

盤龍槍冰冷的槍鋒,抵在麋沅的脖子上,令麋沅頓時清醒過來。

“劉闖,你敢無禮!”

話未說完,麋沅只覺肩膀一疼。盤龍槍毫不猶豫的刺入他的肩膀,把他生生釘在了地上。劇烈的疼痛,讓麋沅發出一聲慘叫。他瞪大眼睛,露出駭然之色,看著劉闖,腦袋裏一片空白。

“我再問你一回,麋竺為何要殺我。”

“大老爺聽說你要帶三娘子私奔,所以非常惱怒,於是命我前來殺你。”

別看麋沅平日裏做出一副強硬姿態,可是卻受不得半點痛。大槍刺透他肩膀,讓他再也不敢硬氣,連忙開口道:“大熊,非是我要殺你,乃大老爺差遣。看在昔日情分上,饒我一命。”

“是何人告密。”

劉闖厲聲喝道。

“我不知道,我真不知道……傍晚時,大老爺命人送三娘子去城外田莊,還讓我兄長率五百銳士,前往鹽水灘剿殺你叔父和朱賊曹。我只奉命殺你,其餘事情,我真的是不清楚啊。”

看樣子,這家夥是真不知道。

劉闖眼睛一瞇,擡起大槍。

“多謝孟彥不殺之恩,多謝孟彥不殺之恩……”

麋沅總算是松了口氣,看劉闖這意思,分明是要放過他。想想也是,他和劉闖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,雖然不是很對付,可也沒有太多仇恨。以他對劉闖的了解,這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。他已經認慫了,想必劉闖也沒有必要對他趕盡殺絕。不過,等過了這一次,我定要殺你……

對心高氣傲的麋沅而言,被劉闖擒拿,絕對是一件恥辱。

他心裏暗自發誓,早晚要取劉闖性命。

不過,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,一股巨力從身後襲來。麋沅只覺後心一痛,低頭看時,卻見自己胸前,出現了一支血淋淋的槍刃。盤龍槍從他後心直接透體而出,麋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……

“你既然要殺我,就別怪我心狠手辣。”

劉闖森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“麋沅,下輩子記得,千萬別和我作對。”

盤龍槍拔出,麋沅的身體頓時失去了支撐,噗通便倒在地上。

劉闖看著那猶自抽搐不停的屍體,嘆了一口氣,撥馬就走。

他依稀記得,張承曾經對他說過一件事:朐縣之戰那天晚上,張承帶著張超等人,是從城北逃脫。

“城北水門,有一處城墻因年久失修,在年初是坍塌。不過並沒有太多人留意,縣衙那邊沒有修繕。那坍塌處,大約有一丈多高,城下就是游水……”

劉闖當時也就是那麽一聽,並沒有太過在意。

然而在此時,他卻突然想起了張承的話……既然四門緊閉,那就只有從那裏出城。只是劉闖不敢確定,城外游水有多寬。但現在沒有其他選擇,就只能冒險,從那個地方逃離朐縣。

想到這裏,劉闖撥馬就走。

就在這時侯,長街盡頭忽然間燈火通明。

一隊人馬在長街盡頭出現,看人數,大約有幾百人。

為首一個,遠遠就喊叫起來,“前面可是孟彥兄弟?”

劉闖舉目觀瞧,認出來人的身份。

“張林?”

他心中疑惑,橫槍在胸前,看著張林向他逼近。

“孟彥兄弟別怕,我來助你。”

“張林,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

眼見張林越來越近,在距離劉闖還有二三十步的時候,停了下來。

他跨坐一匹戰馬,披著一件筩袖鎧,掌中一口繯首刀,氣喘籲籲道:“我聽說麋家大老爺要對你不利,所以前來查探。孟彥兄弟,你沒事兒吧……這好端端,你怎麽得罪了麋家大老爺?”

劉闖眉頭一蹙,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。

只不過,張林以前對他一直表現出了善意,讓他也不會沈默。

“我也不太清楚,麋家大老爺為什麽要殺我。張林,你也要殺我不成?”

張林大笑一聲,“孟彥兄弟,你說笑了,我好端端為何要殺你?只是聽說麋家大老爺要對你不利,所以特來助你逃命……孟彥兄弟,而今縣尊得大老爺之命,已關閉了城門。你想要從這裏逃走,恐怕是非常困難。我聽說,麋家大老爺已調派人手,發誓要取你性命。不如這樣,你隨我來,我設法助你出城,權作是報答朱賊曹昔日愛護。”

“你要助我出城?”

劉闖楞了一下,胖乎乎的臉上,流露出感激之色。

“你我也算多年兄弟,我不幫你,又能幫誰?”

張林說著,撥馬往回走,“孟彥兄弟,隨我來……”

可就在這時,忽聽身後傳來急促蹄聲。

張林下意識回頭看,就見劉闖手持盤龍槍,正惡狠狠向他撲來。

“孟彥兄弟,你幹什麽?”

張林嚇了一跳,忙撥馬回身,舉刀相迎。

刀槍交擊,鐺的一聲脆響,張林被盤龍槍震得手臂發麻,虎口迸裂。他在馬上閃身躲過劉闖的大槍,大聲道:“孟彥兄弟,我是來幫你。”

“幫著麋竺,取我性命嗎?”

劉闖惡狠狠罵道:“你張林一家老小都在朐縣,為何冒如此大風險助我?難道就不怕牽累家人?你既然來助我,為何你手下沒有一張熟悉面孔……還有你這匹馬的臀部,為何會有麋家馬場標記?張林,莫非想要欺我不懂事嗎?”

五大三粗的劉闖,突然間有如此縝密心思,讓張林大吃一驚。

此前,劉闖展現出了強絕武藝,但張林並沒有放在心上。和麋竺想的一樣,劉闖不過是個莽夫。所以,張林在麋竺面前直言不諱:若論搏殺,劉闖殺我十個;但要殺劉闖,卻非難事。

可到頭來,還是被劉闖看出了破綻!

劉闖槍疾馬快,幾個回合便殺得張林手忙腳亂。

“還不動手,更待何時!”

張林原以為能抵擋幾下,可是……他連忙大聲喊喝,在他身後的兵卒,一聲吶喊,將劉闖團團包圍。

這些個兵卒,並非朐縣巡兵,大多是麋府僮客。

所謂僮客,自然有些本領,否則又如何在別人府上白吃白喝?劉闖眼見對方蜂擁而上,卻沒有半點懼色。大槍上下翻飛,呼呼作響。象龍馬長嘶不止,就好像是一頭下山的猛虎……劉闖心知,這種時候容不得半點心慈手軟,故而大槍使足了氣力,幾乎是挨著就死,沾著就亡。

僮客們剛開始還顯得非常勇猛,可不一會兒的功夫,就連連後退。

這劉闖勢大力沈,馬前幾乎無一合之敵。

張林臉色發白,揮刀指揮人手阻攔劉闖,同時更不停呼喊,命人擂響戰鼓,吹響號角,召喚人手。

麋竺給了張林八百人,不過張林並沒有全部帶在身邊。

朐縣那麽大,他也不清楚劉闖會走那條路,故而把兵馬分成四隊,在城中設立了關卡。他自領一支人馬,在城中搜索。原以為可以把劉闖引到陷阱中伏擊,哪知道被劉闖一眼看破。

張林感覺有些怕了……

早知道這樣,一開始就該上前圍殺,何必說那麽多廢話?

鼓聲,轟響;號角聲,長鳴!

遠處,人聲鼎沸,麋家僮客以及朐縣巡兵,正從四面八方趕來。

劉闖心知這樣子下去,他很難殺出重圍。人越多,就越危險……與其在這裏廝殺,倒不如趕快逃離?

想到這裏,他也不戀戰。

盤龍槍夜戰八方,只見大槍翻飛,槍影閃動。

十幾個僮客被瞬間斬殺長街上,劉闖縱馬向前沖,從人群中,生生殺出一條血路,朝城北方向逃走。

“休走了劉闖!”

麋家僮客齊聲喊喝,在後面緊追不舍。

劉闖也不回頭,拖槍而行。

象龍在長街上飛馳掠過,很快就來到城北處,張承所說的那個缺口。

城墻,大約有兩米多高,城外流水聲潺潺。

劉闖看了一下城墻高度,又推測了一下城外游水的寬度,不由得眉頭一蹙。他左右觀看,就見在距離城墻不遠處,有一個大約兩米左右的土包。他想了想,縱馬沖上土包,在象龍背上站起來,舉目觀瞧。看不太真切,約摸著有四五米左右的寬度。若再加上城墻,差不多近七米左右。劉闖眉頭緊蹙,有些拿不定主意。七米的距離,象龍是否能夠跳躍過去呢?

身後追兵越來越近,已由不得劉闖再多做考慮。

昔日,劉玄德躍馬檀溪,那檀溪有三丈寬。而今……象龍比之那的盧馬,似乎毫不遜色。

只是劉闖的體重,再加上盤龍槍……

劉闖深吸一口氣,撥馬往回走了十幾步,而後看著那殘破的城墻,心裏一橫,催馬就沖過去。

土包沒有城墻的高度,但是緊挨著城墻。

東漢時的城墻,大都是是用夯土築城,故而坍塌之後,夯土堆積成山。

這土包應該就是坍塌後殘留的夯土形成,象龍馬不斷加速,眼見著就要到土包邊上,猛然一聲長嘶,騰空躍起。

劉闖匍匐在馬背上,感受象龍在空中飛行的距離。

當象龍身體越過城墻,城墻下的河水已經能看得清清楚楚……六米,至少有六米的寬度。而依照象龍現在騰空的距離,估計到四五米就會跌入水中。劉闖在朐縣生活多年,自然清楚這游水是個什麽狀況。河底全都是淤泥,一旦跌進去,就會被淤泥陷進去,休想跑出來。

盤龍槍,呼的直刺在城墻上,劉闖大吼一聲,雙腿夾住象龍的腹部,腰部用力,借著盤龍槍的韌勁兒猛然長身而起。象龍似乎也覺察到不妙,在越過城墻的一剎那,後蹄狠狠踹在墻頭。

就聽轟隆一聲,兩米多高的城墻,再次轟然倒塌。

而象龍更借著兩股力量在空中硬生生向上拔起幾厘米的高度,四蹄在空中踏步而行,蓬的一聲,落在游水對岸。

城裏的追兵,被這一幕嚇呆了!

張林更是張大了嘴巴,瞠目結舌……

“張林小兒,你與我等著,早晚我定取你狗命,以報今日之恨。”

劉闖的咆哮聲,從游水對岸傳來。

接著火光,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劉闖端坐象龍馬背上,盤龍大槍遙指朐縣。

激靈靈打了個寒蟬,張林臉色頓時變得慘白。

該死,我莫非做錯了不成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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